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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前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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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遭没有光,空气也不流动,漆黑一片。

    他眯细了眼,极目远眺,终于,一片黑暗里发现了一点萤火般微光,走近一看,是已经缩成了普通狼毫小楷大小功德笔。

    赵云澜试探着伸手一抓,竟然毫不费工夫地把它攥了手心里,他诧异地挑挑眉,惊觉这似乎容易得有些过分了。可功德笔上却传来一股引力,引着他继续往前走。

    理智上,赵云澜知道自己应该带着功德笔回去,可他就是情不自禁地被那东西吸引着往前。

    等手里笔老实下来时候,它已经成功地把赵云澜完全坑里面了。

    他黑暗中也不知待了多长时间,身上一切照明、打火用具全部失灵,赵云澜没别事可做,只好坐地上慢慢地等。

    他心志坚定,既不怕黑也不怕幽闭,这地方当然一时半会不至于给他造成什么影响,可黑暗而找不到边际环境,总归不会给人带来愉感觉。然而这里黑暗却非常奇特,人其中,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出不去,甚至会生出某种自己本该此安眠错觉。

    赵云澜里面坐着坐着,就打了个哈欠,莫名地有点困了。

    就这时,他耳边忽然响起一声碎裂响动,还没来得及分辨那是什么,就听见一声巨响,整个黑暗空间都被震碎,一道寒光闪过,赵云澜跳起来,往后退了十来步,再一抬头,大片光透了进来,他情不自禁地眯起眼,只见一把巨斧劈开了黑暗,轰隆隆巨响从地心深处传来,裂口越来越大、越来越宽,分开两边。

    一个男人无比高大身影挥动着巨斧身其中,头顶苍天,脚踩大地,须发虬髯,口中发出怒吼,震得漫漫荒野颤抖不休。

    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

    故天去地九万里,后乃有三皇。

    那就是盘古。

    赵云澜眼睁睁地看着天高地厚,看着盘古身形轰然倒塌,那巨斧掉落两头,长柄成不周,大刃成昆仑,男人四肢头颅化为三山五岳,拔地而起,擎天而立。

    而后有江河日月,山川深谷。

    星河似海,一股无端悲怆之情莫名地流进赵云澜心里,他忍不住走过去,本想走近了再看一看那个与他血脉相连男人,却眼睁睁地见他悄无声息地消失。

    赵云澜猝然回头,原来他已经置身了漫漫无际大荒之间,数万年光阴轰然而过,他听见不周之风穹音,也听见来自大地深处风起云涌,却没能留下一点浮光掠影般痕迹。

    大地深处那些真挚、暴虐、无礼、奔放、桀骜不驯……全都与真正昆仑血脉相通,身混沌时候,就有谁也不知道联系。

    昆仑山天生地长,亿又三千年,幻化出山魂,被封为昆仑君。

    那时候三皇尚且年少,五帝还未出生,天地间只有飞禽走兽,没有人。

    赵云澜印象一瞬间混乱了,他一方面知道自己从什么地方来、紧紧地握着手里功德笔,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漫山遍野撒泼捣蛋熊孩子。

    伏羲大神尾巴被他抱着撒过尿,大神木上原本栖息凤凰被他祸害得搬了家、从此以后只捡梧桐栖息,后女娲不知从哪找到了一只刚出生小奶猫,扔给了他玩,才一时间让他安静了下来。

    小猫非常脆弱,终年冰封昆仑山上,总是渀佛要死。

    昆仑君第一次见到这么麻烦小东西,只好亲手融了金沙,做了个固魂开智铃铛,挂了猫脖子上,前后不知费了多少工夫,才让这小东西跌跌撞撞地活下来,也没空去给别人捣乱了。

    直到团子大小奶猫能跑会跳,他才带着猫下山去,正看见女娲捏泥人。

    她手持舀仙枝随意一摔,地上就生出无数与诸天神魔别无二致“人”,昆仑君从没有体会过这样热闹,一时被吸引住,迟迟不愿挪动脚步。

    女娲回头对他一笑:“昆仑,长这么大了。”

    昆仑君放下怀里猫,小心地走过去,与一个女娲刚刚造出泥人大眼瞪小眼片刻。

    他看见那个人飞地从一个幼儿长大成了青年,青年诚惶诚恐地跪拜他,没等站起来,又变成了中年人,而后满头青丝开始脱落,染上了白霜,再萎顿地,重化成泥土。

    昆仑君心里忽然生出某种说不出羡慕,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羡慕,大概是他光阴太过漫长,有些羡慕这些流星般灼热而灿烂生命。

    “真好玩。”昆仑君伸手捧起泥土,“这叫什么?”

    女娲说:“这是人。”

    昆仑君有口无心:“人真好,那么温顺,身上却又带着我没有出生时候就从地底下听见那种东西。”

    女娲听了这话,表情突然就变了,好像一瞬间惊惶到了极致,显得有些狰狞起来。

    那时候昆仑年纪还小,只知道和毛团一样猫滚一起围着大神木捣蛋,没能从她眼睛里看明白,原来她那电光石火刹那,就洞穿了千劫百难。

    人脱胎于泥土,身上隐藏三尸,连着万里幽冥下暴躁不安戾气,可他们已经如同猴子一样乐地生活起来,甚至按着她规矩分为男女,互为婚姻,延续后代。

    为什么用泥土造人?女娲因为造人,已经被天降下大功德,她忽然抬头望向星辰混乱天空,突然触碰到了某种东西——冷冷、无处不地束缚着她,渀佛一只看不见手,推动着所有人神滚滚前行,谁也阻挡不了。

    然而木已成舟,无法收拾,除非把泥人全部杀掉。

    整整七七四十九日,女娲昼夜不息,泥做人已经跑了漫山遍野,甚至大荒边际河海里,无数星辰日月,几代已经过去了,女娲猝然回头,看见人声喧闹,已经起了部落炊烟,男女身披兽皮,儿童成群,其乐融融,五官长相与诸天神魔殊无二致。

    她忽然掩面哭泣……昆仑和小猫手足无措地站旁边,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伤心。

    后来想起来,那大概是早母亲对子女感情,发自本能、难以割舍。

    女娲请来伏羲大神,又向银河借了三千星辰,两人一起,用三十三天织就了大封,网住了整个大地。

    昆仑君抱着他猫坐一边,他从不知道山川下埋着那么多地火,一股脑地愤怒地喷出来,带着来自地下深处咆哮,没有人记载,也没有人知道,旁观都懵懵懂懂,不知道自己历经了一场比之后神魔之战、封神之战加激烈战争。

    后,太昊伏羲做八卦,将大封强行压下,与地下幽冥两败俱伤,大封初成。

    女娲向昆仑君借了大神木一根树枝,立大封入口,把这里斥为“大不敬之地”,从那以后,昆仑君再也没有见过伏羲氏。

    大封落成时,昆仑心里忽然一空,幽冥暴虐与凶戾就像一团火种,灼热而危险,稍不注意,就是滔天巨祸,可它也是自由而热烈,昆仑忽然有些留恋。

    年幼昆仑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只是莫名地掉下了一串眼泪,后来成了长江源头。

    伏羲不见了,只剩下女娲一个人,形单影只地徘徊洪荒大地上,看着日出而起、日落而息艰难求存人,脸上忧虑神色越来越重。

    后来女娲闭关不见外人,昆仑君也回到了他昆仑山上,百年间,他几次经过大不敬之地,看见那根枯死神木枝,随着光阴荏苒,他慢慢懂事,渐渐地,昆仑君知道了大封里关是什么东西,隐约地明白了先圣意思,管一直好奇想进去看看,却从没有踏足过一步。

    昆仑始终记得大八卦落下时,太昊伏羲呕出那一口殷红心头血,不敢做任何可能辜负他事。

    然而三尸种子始终埋下了,而后人皇成圣,神农氏世衰,轩辕氏与古战神蚩尤打得你死我活,将要没落神与魔、尚未兴起巫与妖,整个三界,全被卷入了那一场浩劫里。

    而三皇陨落陨落,失踪失踪,原本荒凉寂静得过分洪荒大地闹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那些欢天喜地小泥人成了某种不可思议存,他们虔诚而坚强,温暖而懂得乐,也和其他动物一样为了生存而做合理杀戮与争斗。

    可是神性和魔性并存,让他们比世界上任何一种东西都能滋生千奇百怪感情——嫉妒、仇恨、偏执、克制……与无与伦比爱憎。

    不过早洪荒大陆上开疆拓土那些人,却再也不见了。

    直到这时,昆仑君才明白,为什么女娲造人时享了天降大功德,却那样惊惶畏惧。

    当年被盘古劈开混沌似乎融入了天地万物里,自行迭不休,大善大恶、大智大勇,都会以一种睥睨天下礀态横空出世,却又无疾而终。

    烽火连天、九霄云动,鲲鹏往西,一去而不复返,昆仑第一次神魔大劫中冷眼旁观,机缘巧合地洞穿了自己命运,他静默千万年不染一丝尘埃心里,忽然无端被勾出了难以自抑悲愤和无从反抗寂寥。

    那时蚩尤似乎有预感自己失败,元神出窍,来到昆仑脚下,昆仑君紧闭山门,避而不见,三头六臂战神从山脚,一步一磕头地用双脚爬上了终年被雪昆仑山,衣衫褴褛,血流一路,后来化为冰川下冻土中艰难生长格桑花,祈求昆仑君看巫妖二族脱胎于大山中份上,能照看一二。

    昆仑君不见他,他就跪山门外,反复叩首,可是打动不了大荒山圣。

    昆仑久冰天雪地,心比山巅冻挺了石头还要冷硬,黑猫却生于妖族,不由自主地被巫妖始祖吸引,偷偷溜出去,舔了蚩尤额头上撞出来血迹。

    等昆仑君发现时候,因果已经结成,大荒山圣也终于和女娲一样,被他千方百计躲不过轨迹推着,无从抵抗地往既定结果走。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八点钟第二

    “神于天……后乃有三皇”来自《三五历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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