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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6章 得情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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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边学道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站在码头上,周围有船夫哼的小调声,有扛包工的吆喝声,有嘈杂的叫卖声,还有远处传来的哗啦啦的水声。就在他想扭头找地标建筑时,四周景物忽地变换,他置身一片葱郁的密林边缘,手里的火把在风中摇曳,然后天空飘下毛毛细雨,雨丝落在火把的火焰上,发出嘶嘶的声音。

    “你在等人吗?”

    一个声音在边学道身后问。

    他转身看向声音源头,一个他似乎认识却又叫不出名字的女人站在他身后约三米远的地方看着他,四周天光暗淡,摇曳的火把照出女人的面目表情,女人冲他微笑,笑容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然后,就在他想开口问对方这是哪里时,女人脚下忽然变成一片虚空,下方隐隐有波浪声传来。边学道一急想要伸手抓坠落的女人,他抓了个空,手里的火把掉在地上,火苗扑闪几下,熄灭了。

    眼前的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边学道愕然愣在原地,接着他听到一阵螺旋桨旋转声,他想仰头看,蓦地感到前胸一凉,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发凉的地方,什么也没摸到,可是下一秒,心口隐隐作痛,越来越痛。

    天亮,梦醒!

    ……

    ……

    对于四月的松江来说,有道集团总培生终试首日的天气暖和得有点反常。

    作为集团门面,有道大厦精心布置,以示对贤才的重视。

    董事长办公室里,听老板说要加一个面试官,傅采宁没有多问,点头说立刻安排人去办。

    其实很好办,加一把椅子的事。

    苏以比边学道晚到20分钟,她直接被李兵领上15层,然后由秘书领进边学道的办公室。

    公事场合面对面,对苏以和边学道来说是很好的缓冲,因为有公事可谈,无需寻找话题。

    帮苏以倒了杯水,秘书出去了,边学道看着苏以微笑说:“面试半小时后开始,咱们提前5分钟过去。”

    视线从边学道身后的相框上掠过,苏以微微点头:“好。”

    两人之间陷入安静,半分钟后,边学道问:“昨晚睡的好吗?”

    躲开边学道的目光,苏以看着面前水杯的杯沿:“嗯。”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安静。

    这么静下去不是办法,边学道说:“你要不要看看今天应聘者的资料?”

    苏以点头。

    从边学道手里接过文件夹,苏以认真地翻看,边学道则低头审阅文件,偶尔抬头看一眼对面娴静的苏以。

    苏以感觉得到边学道在看她,但她装作不知道,她不抬头,是怕自己会脸红,因为昨夜梦里她反复梦见“咔哒”声,内心深处一直期待到天明。

    期待一整夜的人不只苏以。

    进入有道总培生终面名单的300多人里,至少三分之一的人将“传奇富豪”边学道视为偶像,至少一半的人把这次应聘看作2009年最好的入职机会,然后几乎全部都是野心勃勃之辈,这些人都在期待边学道亲临的面试。

    在人类词汇表里,野心多为贬义,有时中性,代表旺盛贪欲和远大抱负。

    边学道不怕有野心的人,相反他就是要寻找一些不甘平庸的人,因为现在的有道需要一批有征服欲和侵略性的人,因为现在的边学道有充分经验和自信驾驭有野心的手下,还因为他认为野心不仅仅代表不择手段和背叛,同时还可以在博弈中实现共赢,二者区别在于上位者是否能稳稳压制住下属自利心中过度的部分,能否掌控住规则和全局。

    当然,边学道需要有上进心和进攻性的人,但他不会用把野心过度暴露于外的人,因为懂得收敛的人理性思考多于情绪思考,这样的人虽然更难琢磨,但也更懂适度,更能成事。这个思维,脱胎于已故的马成德告诉边学道的“用人要疑疑人要用”,以大气度用人、容人、恕人、驭人。

    9点25分,秘书通过内线提醒边学道面试5分钟后开始。

    放下手里的签字笔,他看向苏以说:“到时间了,走吧。”

    大厦13层。

    第一批50个应聘者已经在大会议室里等待,50人安静地分散坐着,没有人走动,没有人闲聊,没有人描眉画眼补妆,因为这些千里挑一的英才都知道面试从进门那一刻就开始了。

    安静一直保持到随着一声电梯响,会议室外传来一片恭敬的“边总好”,会议室里的人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对着电梯方向的百叶窗,然后他们看到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在一众精英气场的人的簇拥下,朝会议室方向走来。

    是边学道!

    果然如招聘告示上写的,有道集团董事长边学道亲临。这个级别的企业家现身招聘面试,不枉这些人推掉一堆机会,千里迢迢飞到松江。

    而且边学道现身还说明总培生果然如大家猜想和传言说的,是“老板门生”,是标准的御林军。

    这样的身份,只要能顺利进入有道,并且表现优异,获得认同,升职速度绝对堪比坐直升飞机。

    面试在走廊尽头的小会议室进行,面试官一共6人——边学道、丁克栋、傅采宁、洪诚夫、康华和苏以。

    对于“空降”的苏以,另外四人没有多问,以四人的信息渠道,多少都知道一些苏以的来头和苏以在美国的职务。

    六人落座,董事长办公室秘书把六份第一批面试者的资料规整地放在六人面前,接着走到摄像机后打开摄像机,细心调整镜头角度,然后走到边学道身旁俯身请示,见边学道点头,秘书轻步出门,安排第一个面试者进场。

    秘书如此尽力表现,因为她不蠢。

    事实上今天面试的这些人,哪怕表现再好,升职速度再快,几年之内也不可能冲击到在座的几个面试官,真正直面竞争的,是秘书和助理这样的岗位,因为招聘告示上明确写了:总培生轮流陪同边董出差、演讲、赴宴。

    有这样亲近的机会,加上一直为面试忙前忙后的秘书已经见过应聘者,看出其中一些同性极具威胁,所以秘书心里萌生了深深的危机感。

    9点30分,第一个应聘者进门,面试开始。

    ……

    面试是个辛苦活,对面试和被面试的人来说都是如此。

    有人总结概括天底下最难的三件事——

    ——鬼谷子认为最难的三件事是——谋,莫难于周密;说,莫难于悉听;事,莫难于必成。

    ——另有人认为最难的三件事是——不浪费时间;保守秘密;忘记自己施给别人的恩惠。

    ——还有人认为最难的三件事是——自知;观人;让别人喜欢自己。

    最后一种观点里的三条,面试全占。

    作为面试官,要知道自己企业真正需要什么样的人,还得观人性,而就像诸葛亮在《将苑-知人性》里所言:夫知人之性,莫难察焉。

    作为应聘者,同样要自知,才能尽量扬长避短,同时还得懂得展现自己,会察言观色,能临机应变,努力给面试官留下深刻的好印象。

    可以说,面试是一种斗智斗勇的交锋,区别是应聘者一鼓作气然后收工,面试官要面对车轮战,当然,鉴于双方心理压力强度不同,算作平手。

    小会议室里。

    一口气面试了23个人,几个面试官都觉得应该歇口气。

    坐在边学道旁边的傅采宁瞄了一眼边学道面前的名单,见画了七个对号,她侧头笑着提醒:“一共50个名额,小心超员。”

    傅采宁旁边的丁克栋听见了,一脸严肃地说:“咱们这是第一届,还是按照公告走,给外界一个严格严谨的印象。”

    边学道拿起水杯,笑着说:“我刚想到一个办法,你们那里‘五局三胜制’,获得你们中三人认可,再来对照我的这个名单,重合者录用。”

    傅采宁几人听了,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视线都落在苏以面前的名单上,上面一个对号也没有。

    洪诚夫看着苏以问:“前面没入眼的?”

    苏以当然不能说她本不想深度介入这次高规格招聘,解释说:“心里打了分,想再看几个,取一个平均值再定。”

    坐在苏以旁边的康华听了微抬眼皮,心里想:这既漂亮还有脑子的女人都是妖精,绝对不能惹!

    ……

    时间如水,转眼一天过去了。

    到下午17点半,边学道六人一共面试了83人,这已经是极限效率。

    之所以能一天面试这么多人,即因为之前几轮考核面试已经对应聘者有了一个细致深入的了解,这次终面说白了就是让老板边学道见一见真人的形象言谈。还因为边学道在场,他可以主导时间分配,对于临场发挥不佳、细节不满意和不合眼缘的应聘者,他会压缩问答时间。

    没办法,社会就是这么残酷,上位者一个念头就能左右和决定一个人的前途乃至命运。而边学道,在有道集团这一亩三分地上,他不仅仅是上位者,他是言出法随的主宰,他所到之处,所有人都得低头。

    一天的面试结束,李兵送苏以回金河天邑,边学道回家陪父母吃饭。

    吃完晚饭,陪父母看了一会儿电视,边学道看一眼手表,刚要开口,坐在对面的边妈抢先说:“别找理由了,想走就走吧。”

    被老妈点破,边学道嘴硬说:“真有约。”

    瞪了边学道一眼,边妈嗤道:“我是你妈,别跟我来这套。”

    见糊弄不了,边学道笑嘻嘻地说:“明天晚上不论谁约我全推掉。”

    叹了口气,边妈说:“你妈我也年轻过。”

    “现在也不老。”

    “滚蛋!”

    ……

    ……

    金河天邑。

    边学道走上阳台,苏以戴着耳机坐在昨晚的地方,安静地看着窗外的城市。

    他坐在昨天留下的椅子上,迎着苏以看过来的目光,面露笑容。

    苏以的眼神如春天的湖水一般沉静,不见一丝涟漪,看见边学道笑,她也露出微笑,她一笑,仿若满树樱花一夜绽放,让人间四月美不胜收。

    如昨天一样静坐了约一小时,边学道拿起手机,发短信给苏以:“今天面试观感如何?”

    苏以回:“大部分都很优秀,可见有道的吸引力。”

    边学道发:“有吸引力的是一年20万+的年薪和上升空间。”

    苏以回:“好酒易得,人才难求。”

    拿着手机想了想,边学道发:“问这边有酒,一起喝一杯?”

    隔壁阳台,盯着短信看了足有半分钟,苏以回:“好。”

    梦了一夜的暗门终于打开了!

    看着门对面的边学道,苏以吸一口气,带着某种仪式感,放下一切似的走进通道。

    关上暗门,边学道在苏以身后问:“想喝什么酒?”

    “甜一点的。”

    边学道拿酒的时候,苏以从他的书架上找到一本书——福柯写的《规训与惩罚》。

    站在吧台前倒酒,边学道问苏以:“什么书?”

    苏以不说话,把书立起让边学道看封面。

    “哦,这本。”

    “你看过?”苏以问。

    “看过。”

    “你觉得这本书主要说了什么?”

    放下酒瓶组织了一下语言,边学道说:“文明的目的是追寻自由,但建立文明的过程却限制了自由,所以在抵达终极文明之前,人类都逃不脱生于无忧终于束缚的命运。”

    苏以低头翻书,说:“这本书大学时我看了里看到的是肉体是灵魂的监狱,灵魂是肉体的枷锁。”

    端着酒杯走过来递给苏以,边学道说:“柏拉图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接过酒杯喝了一口,苏以微微仰头回味酒里悠长的香气,边学道的视线自然地落在苏以好看的锁骨上,看了两三秒钟,他强制自己看向别处。

    一杯酒喝完,苏以站起身说:“不早了,我回去了,这本书借我看两天。”

    这就回去?!

    边学道有点意外,但他没有出言挽留。

    走到暗门前,输入密码,随着两下“咔哒”声,边学道忽然理解了苏以刚才说的“灵魂是肉体的枷锁”——若不是有另一个时空的记忆,他不会有现在的成就,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矛盾。

    穿过暗门,苏以突然站住,背对着边学道用轻柔而坚定的语气说:“后天我回美国,你再找一个人当面试官吧!”

    说完,苏以走出了边学道的视线。

    边学道站在原地,没走也没追。

    门开着,没有关。

    天底下最难的事还有一件,那就是得情后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