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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5.第5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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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 申寐五岁,他被人称作父母不要的孩子,连大人们都会带着笑容问“妈妈爸爸是不是不要你了?”他们可能就是开一个玩笑,不用别人说就能够知道答案是否定的玩笑, 如果孩子哭了, 他们大概会因此哄一哄,如果孩子生气了, 他们大概也会笑着认错,承认自己胡说的。

    但是,申寐没有哭, 没有气, 他看着那些人, 然后自己开始怀疑寻找答案。

    他已经不是只会问“为什么”的孩子了, 小大人儿一样的申寐这样想着, 开始问爷爷奶奶关于父母的问题。

    “是啊, 你爸妈不要你了,就把你扔到这里了, 小讨债鬼,快去睡,别磨叽。”爷爷随口说着, 然后开始抱怨儿子送来的钱少, 现在养孩子越来越费钱了。

    申大伯会安慰他, 说:“他们不要, 我要啊, 申寐是个好孩子,大伯爷要你。”

    但是他不想跟大伯爷过,哪怕大伯爷会给他好吃的糖果,什么都是独一份儿的,但在这些独一份儿的后面,得到的都是申大伯外孙女的欺负,那比他高一些的女孩子用指甲抓他,掐他,还会拽着他的耳朵使劲儿拧。

    他反抗了,但是没有多少用,扬到眼中的沙让他害怕极了,以为自己会就此瞎掉… …告状了,却被爷爷说没出息,连个女孩子都打不过,其他的人,申大伯的女儿,那位被他叫做大姨的根本不会听他说话,每次见到他,眉头都是拧着的,嘴里会嘀咕也不知道哪里的野种,真当亲生的养。

    很长一段时间,申寐都有些害怕见到那些人,他避着人,走安静的小路,听小飞虫的振翅声,他也会跟着轻轻哼唱,但那些调子如果被村里的孩子听到,就会一起过来嘲笑他,他们还编了一个歌,唱他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野孩子是什么呢?

    就是没什么人关心,也没什么人在乎的,如同路边的野草一样的存在,爱长不长,长成什么样,也都是野草而已,不会有人在意,拔掉的时候也不会心疼,如果被野草的锯齿拉伤了手,还要狠狠地踩上两脚,碾一碾,骂那野草生得贱,非要害了人。

    “如果觉得讨厌,那么除掉他不就好了?”

    好像有一个声音这么说… …

    醒过神儿来,发现自己站在小池塘旁边儿的申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来这里做什么呢?这是村里孩子最喜欢来的地方,正是炎热的夏季,泡在这样的小池塘里最美不过,只是大人都不会让他们来,他们会偷偷地来、呼朋引伴地来,而他这样的野孩子,是不受欢迎,不被允许来到这里的。

    池水有些浑浊,这里原来是挖土挖出来的坑,后来渐渐有了积水,又有人挖了水渠,才成了这么一片能活鱼的地方,但如果有人在水里搅动,那些本来就不□□分的土就会如同散开的墨汁,让池子变成黄色的。

    湿滑的岸边儿,有一件蓝色的短褂… …申寐看了一眼就飞快地跑了,他有一种预感,如果不离开,后果一定很糟糕。

    是的,很糟糕。

    邻村的一个孩子死了,死在了池塘里,发现的时候尸体都胀了,鼓囊囊浮上来,有人说像是发面儿的白馒头。

    小孩子们被大人拘着,没有去看那场景,申寐也没有去,申奶奶还说了一声:“真是作死哦,都说不要去了,还不听话,活该被水鬼带走,还是我家孙子乖… …”

    申寐难得受到了夸奖,从“小讨债鬼”升级到了“乖孙”,可他根本没有感觉到喜悦,只觉得有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到头顶,他恍惚似乎看到一个画面,一个穿着蓝色短褂的孩子脱下了衣服随手扔在旁边儿,钻进了水里来回,看到他,骂他,笑他,然后… …

    沉入水中,仿佛一块儿巨大的石头,他扔的那块儿石头,溅起的水花都是黄的,好像有什么在底下搅动着不安分的池水… …

    “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那一定是别人,一定是别人… …”申寐那一天特别乖,一直都在家中,没有出门,惹得申爷爷后来又忍不住骂他,嫌他不跟村里的孩子玩儿,孤僻,不像申家的种。

    他知道这些话的来由,申爷爷不喜欢他的母亲,据说那是父亲自己选的,两人是自由恋爱,当时申爷爷本来都说要给选另一个儿媳的,谁知道,最后跌了面子,对不合心意的儿媳,他自然没什么好感,连带着申母的儿子,也很难从他这里讨到好去。

    池塘后来被填平了,这件事也没了多少风波,村里人家,碰见这种淘气小子,悲伤的也就是一家而已,也不会持续太长时间,毕竟还有其他的孩子,日子总是要过的。

    申寐也忘了这件事,他从来没去过那个小池塘,不,村子里从来没有过什么小池塘,桑树下的池塘所在已经成了一些石土,天长日久,这些石土也会跟其他地方的没什么区别,再也看不出那下面掩盖的曾是一个池塘。

    “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石头呢?”

    出现在头脑中的白宝宝用三岁的声音问着,他好像是在说,“如果没有那么多石头,当时也许就不会随手扔了一块儿,也不会那样巧合刚好… …不,什么也没砸到,只是一块儿石头而已,能做什么?”

    “附近有一座山,能采石。”申寐第一时间回答了他的问题,认真地在自己的小本子上画了一个房间,是他现在住着的房间,简简单单,几乎没有什么柔软的属于孩子的东西。

    如同申爷爷不喜欢申母一样,申母也不喜欢这个在农村的公婆家,能不来就不来,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也都是每年匆匆看那么几眼就急着走,好像多待一天就要命一样,她对这个房间最大的要求就是能睡,床上的褥子被子都还厚实就好。

    而其他的问题,她当然不会怀疑爷爷奶奶的喂养会不好,申寐长得很正常,到底是亲爷爷亲奶奶,不会有谁虐待他这个亲孙子,他的学习也好,仿佛天生就有一根准绳告诉他,你必须要“好”。

    足够优秀的成绩单,乖巧懂事的表相,申寐的表现打消了申母最后的那一点儿不安,让她把孩子一放就是十年。

    齐格出来的时候以为自己是主人格,还有些惊异地发现这不是自己的家,他认为自己是城市里的孩子,而这样的乡村显然不是自己的家,这里的人,自然也不会是自己的家人。

    他吵他闹,他哭着要回家,但是爷爷奶奶都有些不耐烦,只会用过年的时候你爸妈就会来了之类的话来敷衍,发现不管用,干脆就上手打。

    奶奶还会拿高粱糜子扎成的笤帚把打他,反过来拿的笤帚简直就是天生的打人利器,抽到身上很疼,疼得齐格哭得更凶,直到他发现越哭挨打越重,才聪明地开始了小声的抽泣。

    懒得理他的奶奶就能够忽视这点儿杂音,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乖乖啊,别哭,一会儿妈妈给你买糖吃,哭多了,以后会不漂亮的,乖啊!”

    窗户外,走过的妈妈抱着一个正在嘤嘤嘤的小姑娘轻声哄着,还在她的红脸蛋上响亮的亲了一下,摘了桑叶哄她,小姑娘被哄了好久,才露出一个赏脸的笑容来,止住了哭泣。

    齐格也止住了哭泣。

    “男孩子是不能哭的,爷爷讨厌爱哭的男孩子,奶奶也是,你不要再哭再闹了,就不会挨打了。”申寐的声音仿佛是提醒,又或者是总结。

    齐格震惊了好久,才终于闹明白自己才是那个后来的,有一个能够准确形容的词是“鸠占鹊巢”。

    这次的打击大约大了点儿,齐格迅速懂事起来,老老实实让出了主位,申寐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感受到的只有疼痛,他一边疼着,一边同情齐格,然后自然而然地跟他聊起天来。

    他们同龄有着各种共同的话题,很快成了好朋友,莫桑桑的出现是他们共同发现的,然后是白宝宝,齐格很自然把他排在了第四个出现的,申寐也就没有特别说其实他早就在了。

    日子就这样慢慢过去,申寐回到了父母的身边,回到了城市,有了新的学校,新的班级,新的同学,也有了新的人格,龙老头、秋长风,还有谢渊。

    他们的名字都是自己报上来的,申寐最开始还会感兴趣地分析一下,后来就觉得没了意思,他喜欢有条理的生活,每天都在计划之中让他觉得心安,而这些意外地人格固然有了些计划外的变化,却也并非全然是麻烦,他们也让他感觉到安全,好像这种独属于自己的热闹让他跟周围的人没有了任何的差别。

    他一样是有着朋友的,还有那么多朋友,哪怕谢渊总是喜欢伤害自己这点让他有点儿烦,但这位安静的朋友到底是自己的,不会被他嫌弃到想要丢掉,他就像是一个吝啬的穷人,抱着自己仅有的不愿意丢弃任何一样。

    哪怕是死,也不要丢弃任何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