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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第二百一十九章(先代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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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耀元年, 时年十六的太平公主迎来了自己的第一段婚姻。高宗与武后为她选择的夫婿,是城阳公主的二儿子薛绍。城阳公主是高宗的亲妹妹,薛绍则是高宗的嫡亲外甥。婚礼在长安附近的万年县馆举行,场面极其浩大,照明的火把甚至烤焦了沿途的树木。

    只可惜,好景不长。七年后, 薛绍的哥哥薛顗参与了李唐宗室李冲的谋反行动, 牵连到了薛绍。虽然薛绍并未参与这次谋反, 但武后却认为太平公主嫁错郎了。她下令将薛顗处死, 薛绍杖责一百下狱, 饿死在了狱中。当时,太平公主最小的儿子才刚满月。这件事,对太平公主的打击非常大, 她与薛绍的婚姻尚算圆满,夫妻二人也挺恩爱。奈何, 身在皇家有诸多的身不由己。而武后为了安慰自己心爱的女儿, 打破了唐公主食邑不得超过三百五十户的惯例, 加封太平公主食邑一千二百户。

    岁月匆匆, 时间走到了两年后的载初元年。太平公主迎来了自己的第二段婚姻, 这一次的夫婿是武后的本家人——武攸暨。不过蹊跷的是,就在婚礼前夕,武攸暨忽然暴病身亡, 这一次婚姻也就这般作罢了。

    第二次婚姻尚未开始就无疾而终, 太平公主似乎受到了刺激。自此开始大肆豢养男宠, 甚至还与朝臣通奸。她甚至为母亲献上了自己最钟爱的男宠,也即莲花六郎张昌宗。

    实际上,从那个时候开始,太平公主就已经开始参与朝政了。每逢入宫,都会与母亲一道议政,但是武皇为了保护女儿,从来不对外宣扬太平参政的事情。

    十二年后,长安二年春闱,尹域高中状元郎,鲜衣怒马游长安时,太平公主便已然注意到了她。太平公主从未见过这般俊美的儿郎,虽然身上的男子气并不重,甚至面白无须。但她却丝毫不见阴柔之气,身上是全然的干净气质。尹域好着一身白,不过游街当日,身着一身火红的状元服,好似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燃进了太平公主的心底。与之相比,甚么莲花六郎,都已索然无味。

    太平自此堕入了圈圈缠绕的情丝之中,经常茶饭不思,脑海中总是浮现出尹域的身影。彼时的太平公主已然三十又七岁,却因为保养得当,又常年得情爱滋润,望之不过二十几岁的少妇模样。可就是这样一个早已上了年纪的女人,却仿佛回到了二八年华的少女时期,竟怀起春来。

    很快,一个接近尹域的机会降临到了她的头上。春闱之后,在百花烂漫的三月上巳,登进士科的俊才,将被集中在曲水之畔,举行一场风流又富有诗情的曲水流觞宴会。彼时,皇室、贵族、世家门阀很多成员也都会出席,这一次宴会,其实就是为这些未来将步入官场的新科进士们创造一个结交朝中人的机会。

    作为皇室最受宠的公主,太平自然在被邀请的行列。届时,七十九岁高龄的武皇陛下也将出现,听新科进士赋诗,看流觞宴饮。而状元郎尹域,更是不能缺席,为了这一日,尹域也是准备了许久。她是为施展才华,能得武皇重用。可却未曾想过,自己会在这场宴会上,结交到一个此后她毕生都无法摆脱的人。

    我作为域姐姐的侍从,也跟着一起去参加了这次宴会。那场面,让我终身难忘。曲水位于长安城东南角,是一片浩渺鳞波的大湖。这大湖的上游,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这里环境清幽,竹林茂密,亭榭错落其间,雅致风流。每年的曲水流觞宴会,都会在此举行。分主次,嘉宾们沿着曲水纷纷落座。最上游自然是武皇与宫中地位尊崇的贵族,新科进士大多排在中游地段,下游还有一些受邀的名士与世家子弟。

    由武皇起头赋诗,羽觞斟酒,内监将羽觞漂浮于溪水之上,使其顺流而下。羽觞停留在谁的面前,谁就要赋诗一首,且还得接着武皇的诗句来,做不出诗来,不仅仅是罚喝羽觞中酒的事,而且是当着这么多贵人的面承认自己才力不济,可是非常丢人的。此外,这羽觞还是可以抢的,抢得羽觞的人,先得饮尽觞中酒,然后再赋诗。如此,可以给游戏添加一些无法预料的乐趣。

    那一日也不知是怎么了,那羽觞就像是被什么灵体附身一般,总是往太平公主和域姐姐那里流,于是,一场曲水流觞的诗酒宴会,反倒成了她们俩的诗句接龙。最开始,还只是赞美景致的普通诗句,可到了后来,太平公主的诗句之中仿佛暗藏了更深一层的意思,我虽不擅长这些文人的吟诗作赋,可却也能听出来,她是在向域姐姐示爱。而域姐姐则在诗句中暗藏回绝的意思,太平公主倒是不以为意,反倒十分欣然。

    就连我都能听出来了,更别提在场其他人了。当时的气氛显得十分微妙,大多数人抱着看好戏的态度,而有些人则不悦地蹙起了眉,认为太平公主实在太过放荡。其中,表现得最为明显的当属秦臻,毕竟域姐姐是他的“女婿”,也是他最欣赏的知音好友,他对太平公主的轻佻行为十分愤懑。在回程的途中,当着域姐姐的面毫不避讳地就发了怒。域姐姐好言相劝,才让他平息了愤怒。

    我原以为,太平公主当日的行为只是一时起兴,当不会再与域姐姐有太多瓜葛。可是,年少的我还是太天真了。我没有想到,她竟然胆大到向武皇陛下求婚的地步。她说她已然深深迷恋上了域姐姐,希望母皇能够成全。当然,太平求婚的事,我是之后从坊间传闻中得知的,当时的我还不知晓。不仅我不知晓,长安城中知晓的人,恐怕也就她母女二人了。武皇陛下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她知道女儿爱上有妇之夫,还妄图横刀夺爱这件事说出去不好听,所以将消息严密封锁了。

    知道这是件丢人事,有悖于伦理道德,难道不该就此罢手吗?然而这对母女,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太平自幼受宠,她想要的东西,何曾得不到手。且,两任丈夫的相继死去,给了她很大的打击,她对于婚姻及爱情的看法已然扭曲了。在她看来,两任丈夫的死,是她的母亲害得,那么,她的母亲就该补偿她。她想要什么样的丈夫,她的母亲就该满足她。

    而武皇陛下在这一点上,偏偏正中太平下怀。武皇早年痛失爱女,虽然坊间传闻是她为了上位亲手害死了那个女儿,但大多数贵族是不相信的,因为这个传言分明是武皇陛下的政敌传出的,想要抹黑她的言论。无论如何,太平作为她唯一的小女儿,她实在是将这个女儿放在了心尖上。当初为女儿择婿,她慎之又慎,也尽量尊重到了女儿的意愿,可是,悲剧还是接二连三地发生了。这让武皇愈发的内疚,如何去补偿,在她看来都不足够。这一次太平的要求,使得她陷入了踌躇两难的境地之中。她自然是想要帮助女儿得偿所愿的,可……如何才能做到不伤害道德颜面,又可得情郎?

    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她得仔细考量一番。

    武皇陛下那里按兵未动,而太平公主那头,可并没有闲着,她对域姐姐展开了猛烈的追求攻势。三天两头地派人递信到尹府,甚至还会穿上男装,专门在宫中必经的道路上等着从秘书省下值归来的域姐姐出现,上来攀谈。那些信件(情书)虽然尹府出于情面礼节都收下了,可域姐姐实际上连看都没看,全部烧了。遇上了太平公主,也只是客套又疏离地交谈,尽量保持距离,到最后竟是玩起了躲避绕道的游戏。

    域姐姐也是不胜烦扰,不过她也没有特别放在心上,那时她刚入官场,一门心思扑在了仕途之上。刚刚登科的进士,少有直接为官的,大多都有一两年的考察期,顶多在各地担任一些文书工作,等待一些老官员退下后填补位置,且上任之前还有一次吏部的选试,通过后才可走马上任。比如秦臻,在曲水流觞宴会之后没多久,就收到吏部调令,被下放去了外地,不得不离开了长安,离开了女儿女婿与外孙女。张九龄亦如是。

    但是域姐姐不知是因为特别出色,还是上头有人另眼相看,登科后立即留任京官,入了秘书省任校书郎。在那之后又参加了首度武举,高中武状元,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位文武双科状元郎,名声盛极,正处在大好的发展时期。而且女儿刚出生,对于域姐姐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秦怜和女儿了。或许在她看来,太平公主对她只是一时新奇,过一段时间,见自己不动如山,她应当就会放弃了。她将毕生的爱都给了秦怜,不可能再爱上任何人,何况,她的身份特殊,如何能让太平公主发现自己的秘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彼时,秦怜正一头扎进了抚养女儿的美妙世界之中,对外界发生的事好似不甚了解,也不大关心。域姐姐似乎也未曾与她谈过这个问题。她与域姐姐刚出生的女儿,是个极其可爱的小家伙。初时,起名叫做子继,意思是继承了血脉的孩子。乳名唤做赤糸,这名字是秦怜起的,意思是这孩子好比红色的丝线一般,牢牢维系着这个家庭。实际上那时我就该发现,其实秦怜已然对外界发生的事有所察觉了,否则为何会给孩子起这样一个乳名?

    孩子一出生就成了全家人的掌中宝,疼到了骨髓里。那时的尹府,上上下下其乐融融,如今回想起来,真是甜蜜又心酸。时光不复,转眼间,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七月,武皇千秋大寿,那时的武皇已步入八十耄耋之年,但身子骨依旧硬朗,头脑清晰,声朗气完。为了庆祝这位传奇女皇的大寿,长安上下准备多时,一场别开生面的宴会拉开了帷幕。宴会之时,最为著名的莫过于《倾杯乐》下,千匹舞马首尾相衔,展开一场壮观无匹的舞会。一曲终,舞马衔杯,为武皇倾酒,传为佳话。

    那场宴会,我亦跟随域姐姐出席了,只是我绝不曾想到,在宴会上仅仅饮下了一小盏清酒的我,竟然醉得七荤八素。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宫中的下人房内,头疼欲裂。而身边的域姐姐早已不知踪影。

    我匆匆忙忙出了门,前去寻找域姐姐。宫中太大,我身份又低微,实在不敢乱闯,只得一路打听,最后还是从一位内监口中得知,域姐姐正等在皇城门口。我知道她大概是在等我,急忙连奔带跑地赶往皇城门口。

    等我到了门口,见到了域姐姐,却发现她面色十分苍白,脸色很不好。询问她怎么了,她却不回答,只说无事。我察觉到她不对劲,可又不敢再继续追问。那一日她回府途中,一直一言不发,坐在马车中,举手捏着自己的额头,闭目养神。回家后,甚至都没有去看看秦怜和孩子,唤了汤浴,沐浴后就独自入了书房,很久都未曾出来。

    后来我才明白,那晚,她其实被太平公主下了药,强行带入寝宫,想要生米煮成熟饭,不出意外地直接暴露了女儿身。我不知她到底有没有和太平公主成了那档子事,我只知道,长安的天空愈发阴沉了,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