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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参劾知府不用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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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客栈外已经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镂空荷花窗里的芭蕉在雨雾中摇曳起曼妙的身姿。

    对面驿站开始了笙歌艳舞。

    住在驿站的过路官员正享受着他们奢靡而优雅的夜生活。

    或有女子的吟哦声,或有男子的荡笑声。

    唯独严衡与熊知县这里安静的可怕。

    一桌一床三凳一灯而已。

    小严嵩自觉地起身关好了轩窗,避免雨水飘洒进来,然后又乖乖地坐了回去,托着腮嘟着嘴,瞥了一眼哥哥严衡。

    他不知道自己哥哥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刚才这位恩师熊知县很愤怒,说话的声音很大,几乎就是在怒吼自己哥哥严衡。

    但自己哥哥似乎没有生气。

    小严嵩不明白,他安静地坐在一边默念着古文一边听着自己哥哥和恩师熊知县接下来的谈话。

    熊知县心情很烦闷,所以在听了严衡出的离谱的馊主意后就没抑制住自己内心里的狂躁,怒喝了严衡几句。

    严衡没有生气,他能理解一个被蛰居在小地方当了六年知县的二甲进士在面对即将又要做三年县令结局时的心情,失态是在所难免的。

    “恩师息怒”,严衡自觉地起身沏了一杯茶,双手捧到熊绣面前来,一杯茶或许能让自己这位恩师稍微平静些,只要平静下来,便好接着谈下去。

    熊绣接过了茶,没有说话,飘忽的眼神只看着窗外。

    “学生已经打听了,入住客栈的是分巡道的路道台,不过是三甲同进士出身,恩师虽如今不过是七品知县,但前途定在他之上”,

    严衡接过话来,就继续说道:“学生知道非言官参劾官员乃朝廷忌讳,尤其还是自己的上官,这或多或少有以下犯上之嫌,但学生的意思是,恩师虽名为参劾实则是作的一石二鸟之计。”

    熊绣看向了严衡,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少年眼神深邃,总有让他看不透的感觉,他没再无端责骂严衡不识时务,而是放下茶杯,起身来到窗外,看着潺潺流下屋檐的雨水,以此来平静内心的烦闷。

    “你且说说,如何个一石二鸟之计?”

    “恩师参劾府台,与其说是参劾不如说是亮亮自己的底牌,恩师您有同门师兄在翰林任职,又有同年好友是本省巡按,您不参劾,想必这位王知府已经忘记了您的这些底牌;

    若您参劾王知府,李翰林(李东阳)自然会做个人情将您的参劾奏疏递于御前,而以当今陛下之英明,不会坐视不管,必会责成本省李巡按审理此案,李巡按乃恩师同年,王知府知道后能不慌吗?”

    严衡知道如今的恩师熊知县是急火攻心,没了主意,手握着许多好牌不知道怎么打,他只能帮着自己这位恩师好好琢磨琢磨。

    熊知县听后不由得苦笑了笑:“想法虽好,却也考虑不周全,本官在官场中是有人,但你认为他王知府就没人不成?吏科都给事中是他亲舅舅,他又是蜀人,与首辅万安、大宗伯周洪谟有同乡之谊;我这奏疏即便到了御前,他们也不会让本省巡按御史来审理此案,毕竟谁都知道李巡按乃我同年好友。”

    “恩师,别忘了上林苑的李孜省是江西南昌人,此人颇受圣宠,又十分念乡,江西百姓之安危,他不可能不管,也不可能坐视一贪官在他家乡为虎作伥,而且这位李太常(兼着太常寺卿)科举不第,最恨贪官污吏之行径,因而恩师这奏疏一上,他肯定会帮你的。”

    严衡这话一说,熊知县就直接一拂袖:“荒唐,你让本官去结交那个佞臣,本官即便做一辈子知县也绝不与这等谄媚之徒为伍!”

    严衡对此颇为无语,自己这位恩师还真是可以,又想升官发财却又要洁身自好,这就跟又想到婊子又要立牌坊一个道理,要面子里子都好看。

    但现在没办法,谁让他是自己恩师呢,自己和小严嵩的命运也绑在他的马车上,因而严衡只得好言解释道:“并非是要恩师结交此人,恩师根本就不用结交,这位李太常只不过做个顺手人情会帮帮你而已,他为的是他的江西士民,哪是为了你,你不去运作,东厂和言官也就查不到你和他李太常有什么瓜葛。”

    严衡说了这么多后,熊知县总算有所意动,心想如果真如严衡所说,自己参劾王知府的奏疏一上,那么审理此案的就是自己同年好友李巡按。

    作为巡按御史的李同年,具有监察地方吏治、刑狱、赋税、兵事、缉盗等大权,小事立断,大事上报,其权不在一省巡抚之下,凌驾于布按二司之上,其权不可谓不重,到时候由不得王知府不怕。

    “你且说说你的一石二鸟之第二个用处”,熊知县发现自己这位学生虽年幼,但对官场还是有些世事洞明之处的,语气也更加和婉了些。

    “第二个用处自然是借此简在帝心!”

    严衡此话一出,便让熊知县两眼放光起来,当官的谁不想被皇帝重视,毕竟皇帝才是这天下的主人,只要被皇帝重视,青云直上也就不再是镜中花水中月,李孜省若不是简在帝心能从一布政小吏爬到三品高官去?

    接下来的话涉及到皇帝家的事,而现在东厂爪牙遍布天下,自然是不能瞎编排帝家的,所以严衡在说之前给小严嵩使了个眼色,小严嵩很聪明,领会了哥哥的意思,悄悄开门出去探了探脑袋回来后才给严衡摇了摇头,意思是外面没人。

    “眼下万贵妃已身染重疾,时日不久,太子储位已稳,陛下也因贵妃大限将至而常常称病不朝,学生斗胆猜测,改朝换代,新帝登基当就在这几年之内;

    历来新帝登基莫不是锐意改革,要有一番作为,而且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官场自然是要换一下血的,提拔后进,罢黜老臣,掌控朝政是新君必作之事;

    眼下谁最活跃就最能让太子殿下记住,只要太子殿下记住,日后新帝登基就不愁没有被新帝提拔之恩。

    更何况,当今陛下也会为自己的儿子培养几位心腹之臣,所以此时触逆龙颜的只要是实心为国虽会贬官夺职但基本上无关性命之忧,就是为太子他日登基复职施恩提供机会。兵部尚书王恕就是个例子!

    换句话说,恩师现在就该多做些为民请命的大事,让上头看见,即便遭到小人陷害,罢官夺职也好,流放三千里也好,但性命可保无虞,他日新帝登基肯定能成为帝王心腹重臣!如此的话,即便现在参劾失败,落得个官位不保也没什么要紧。”

    熊绣听了严衡的话后,心情开始有些激动起来,他承认严衡说的有道理,这些日子他也从朝中几位好友的信中得知了一些信息,也发觉近来弹劾万安等阁臣的人越来越多,但惩罚却越来越轻,如今再想想严衡所言,的确是有所道理。

    熊绣只是没想到严衡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见识,心想此人若是他日跻身官场再摸爬滚打几年,只怕就再没有人及得上他的城府与深谋远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