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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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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书府宴客的大厅在前院儿,而借着先前上菜往返的机会,苏妁已把前院儿摸了个遍,并未找到书房。回厨房后佯装好奇向其它下人打听了,才得知书房位处中院儿的西南角。

    这会儿,苏妁正忐忑的往中院儿走去,叠在身前的两只手不住的冒着汗,她却用力的掐手心一下,想提醒自己面色更镇定一些。

    眼看马上到中院儿的垂花门了,偏偏这时迎面走来个前院儿管事的婆子。苏妁眼中闪过短暂的惊慌,但很快被一抹谄笑掩下。

    此时再躲自然不妥,她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走过去,跟那婆子擦肩而过时微微屈膝施礼,既而快速起身越过。

    “哎!你不是伺候前厅上菜的丫鬟吗?前面忙成这样你怎么还往中院儿去!”

    听闻身后传来的诘问之语,苏妁驻下步子缓缓回头。今日尚书府热闹非凡,院子里来来往往忙碌的下人自然多,故而她早已预想了几种应付这些人的捏词。

    只见苏妁眼神恳切一脸的纯真,柔声说道:“冯婆,刚刚奴婢在前厅收残羹时,不小心弄脏了裙子,管用让奴婢去换一身儿干净的。”

    言罢,她将裙摆扯起,特意拿到灯笼光处照了照。裙子上确实是有一块儿难堪的油渍,这是先前那丫鬟跌跤撞她时沾上的。

    冯婆随意扫了眼,脸上露出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口中不耐烦道:“快去吧快去吧!长得挺利索的,怎么干活儿这么不省心!”说完,便摇着头往前院儿去了。

    苏妁长舒一口气,也赶快过了垂花门。

    今晚尚书府的中院儿也点了不少石灯和绢灯,但较之前院儿的灯火通明却远远不如。加之匆忙穿行的下人也少,故而进入中院儿后,苏妁顿觉心安了不少。之后到达西南角书房的这一路都顺畅无阻,再也未遇到询问她的管事。

    不知为何,尚书府的书房门上还挂着条细铜链锁,好在并未锁上,不过只是个摆设罢了。苏妁将门轻轻的推开,人麻溜的往里面黑影里一闪,紧接着响起一声轻不可闻的关门声。

    ***

    尚书府前院儿正厅,此时鼓乐已歇,歌舞已休。张府的管家与下人悉数跪于地上,静静的等待处置,没有人敢多说一句。

    之前上菜时跌过一跤的那个丫鬟,这会儿就跪在首辅大人的脚边,头埋得尚不及那绣着金丝纹路的皂靴高。

    谢正卿下颌微抬,棱角分明的脸上凛若冰霜。俊则俊矣,只是没什么烟火气儿,似是随意启启唇,便能呼出一团冰雾,将周身的空气冻结。他就这般自上而下的睥睨着那丫鬟,如同对待杂草蝼蚁一般。

    那丫鬟双手高举过头顶,捧着先前无端跑进自己衣兜里的那块御赐玉佩,双手禁不住的剧烈颤抖,可偏偏她这会儿最怕的便是不慎将那宝贝摔了。

    跪了许久,首辅大人都未开口说一个字儿。还是岑彦率先请示道:“大人,既然圣物已被这贱奴玷污了,不如干脆将其双手砍去,以儆效尤。”

    这话一出,那丫鬟的头不由自主的抖了两下,心里更是委屈至极!这能怪她吗?小丑将玉佩变到她怀里的,就算惩罚也该惩罚那人吧。

    可是一个贱籍,上哪儿说理去?

    “求……求大人……大人饶命……奴婢以……后再……再也不敢了……”她如今能做的也只是俯首认罪,拼命求饶。只是因着太害怕,那话音儿结巴的早已破了句,连她自己都听不明白意思。

    看着眼下这副惨景,谢正卿的嘴角却莫名勾起丝若有若无的诡笑。

    委屈?哼,是该让这贱婢尝尝无处说理的滋味儿。

    “罢了,”谢正卿向后挪移了半步,似是嫌弃那贱婢的眼泪滴脏他的靴子。

    继而负手斜了一眼张尚书,半冷不热的笑道:“今日尚书大人喜添麟儿,自是不该见血光。”

    “那就拖下去随便打上二十板子,小惩大诫吧。”说罢,谢正卿一撩袍襟坐回了原位。

    张尚书此时也恍过神儿来,后知后觉的带着几分赔罪之意:“首辅大人真是宽宏大量!”说着,端起斟满琼浆的八角银杯,双手向前敬让过后,便仰头爽快饮尽了。

    随后又一转身冲着那丫鬟喝道:“还不快谢首辅大人开恩!”

    “谢……谢大人开……”不待‘恩’字出口,那丫鬟已被两个男人拖着胳膊拉出去了。

    为缓和晚宴气氛,张尚书又命歌舞继续,大厅内很快便又恢复了凤歌鸾舞的热闹景象。

    张尚书深感今晚出了纰漏心中有愧,再次端起银杯欲敬谢首辅,只是却见首辅大人以手撑额,一副昏昏欲睡状。

    张茂立时收了口,不安的抬头看了眼首辅身侧的岑彦,脸上带着请示之意。

    “大人可是乏了?”岑彦俯身轻声试探道。

    张茂只见首辅大人嘴动了几下,却是听不到他给岑彦说了些什么。张茂便又将目光投向岑彦,等待吩咐。

    张茂直起身,面色无波:“张尚书,首辅大人近来因公务暂居宫外,各方处理加之奏折增多,故而身子很是疲累。今日饮酒一多,便感头痛不适。”

    一听这话,张茂立时慌了!首辅大人如此给面儿来自己府上赴宴,却因多喝了两杯而头痛,这可不得了!

    “岑指挥使,那本官立即叫府医来为大人……”

    “不必。”不待张茂将话说完,谢首辅便打断了。缓了下,接而又道:“你们且继续在此吃酒,我借张大人书房休息片刻。”话毕,谢正卿便起身往外走。

    可张尚书仍觉这样太过怠慢,蹙眉起身急急劝道:“谢大人,还是下官着人去备间厢房供大人歇息吧。”

    闻听此言,谢正卿并未停顿步伐,只是岑彦伸胳膊将张尚书拦了下:“张尚书无需多麻烦,咱们首辅大人素来好洁,旁人的床塌是从不肯沾的,是以书房便可。”

    “是……”张茂这才同席间各位大人一样,安静的躬身送行。

    ***

    书房中,苏妁正提着一把昏黄的灯笼往架几案上照着,手底下则小心翼翼的翻找。这盏胖肚鱼的灯笼不只分外的小,光还格外的黯淡,是她私藏于袖襕中偷带过来的。

    因着今晚尚书府各院儿的下人都不少,若是明目张胆的点灯翻找定会引起路过之人的怀疑,故而这盏微茫的小灯便再安全不过。

    只是这点儿零星微光下,书册上的字也映的朦朦胧胧,难以辨认。找了这么久,苏妁也堪堪只找完两档书格。

    提着灯笼往前面打了打,看着那一排排鳞次栉比的架几案,苏妁不由得叹了口气。之后,又不得不呵腰埋头继续找寻。

    “磕嚓磕嚓——”书房门外忽然响起几声金属撞击的动静。

    苏妁先是停下手中动作脸上一惊,既而一口气儿将手中的灯笼吹熄……

    门外,谢正卿将那细铜链子在指间反复缠绕了几圈儿,故意弄出些声响。眼看着屋里那昏黄的光亮彻底消失,又过了一会儿估摸着藏的差不多了,他才将门一推。

    借着门外映进来的微光,他视线扫到墙壁上的灯盏,随即勾了勾指头。岑彦便跟进来打了火折子将灯点燃,书房内瞬时光明洞彻,视野昭昭。

    往前走了两步,谢正卿头也未回的下令道:“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来搅扰。”

    “是!”岑彦拱手领命,边向门外退着,边双臂一展将门带上。

    屋内立马又恢复了静谧,首辅大人那稳健的脚步声显得如此清晰。他边漫步走着,边侧目扫着那架几案,因着这会儿灯火通明,查阅起来可比苏妁提盏茶碗儿大的小破灯容易多了。

    不过谢正卿那双如雾般涌动的眸子倒也不是单单找书,余光还时不时的瞥向一些角落。

    书案下没有,窗幔里没有,多宝格后也没有……

    正当他心中犯疑之际,眼尾悠忽瞥见那正北靠墙的罗汉榻。榻椅上铺陈的绣花锦垫垂下层叠繁复的流苏,里面空隙约莫半臂有余,若是个身骨纤纤的姑娘躲在里面,倒是绰绰有余。

    又满屋子环顾一圈儿后,谢正卿便越发笃信,只有那处。

    未几,他自架几案上取下一册书,款步往罗汉榻走去。之后身子一歪,便在坐榻里找了个舒适的角度斜躺下来……

    可怜此时正蜗在坐榻之下的苏妁,头抬不起来,手脚亦伸展不开,就这么可怜巴巴的半蜷缩着身子趴在那儿。

    望着流苏之外悠哉翘起的皂靴,她意识到此人一时半刻不会离去,甚至有种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

    便是他安闲快意的在此秉烛夜读至天亮,也不是没有可能的。